《像我這樣的愛情》是一套愛情電影,講曖昧的情愫,也講誠實的情慾。不少人稱讚電影大膽觸碰「性義工」這個主題,演員廖子妤(Fish)反問道:「但為甚麼性這件事是大膽?為何殘疾人士追求性慾是大膽的事呢?... 在不傷害其他人的情況下,每一個人都有追求自己想去追求的事情的權利。」
而當我們請導演譚惠貞用一句話總結《像我這樣的愛情》,她面前有許多顯眼的標籤可供選擇:性義工、殘疾人士、情慾自主…… 但她只是靜默片刻,將所有複雜的議題與標籤輕輕收起,只吐出這樣一句簡潔而篤定的回答:
「這是一套關於勇敢去愛的電影。」

有些情慾住在夾縫中
一位年輕身障女孩瞞著家人聯絡性義工,第一次穿胸圍、裙子、化妝…… 義工為她拍照留念,但回家前,為了不讓家人發現,她必須丟棄新衣、卸掉妝容,並刪除所有照片。另一位年過三十的身障女性,在洗澡時怯生生地問義工:「可以告訴我,我的陰道在哪裡嗎?」她與身體共處多年,對身體仍然陌生。
…… 譚導為電影做資料搜集時,從性義工處聽到了無數這樣的故事。越是聽,就越被觸動;終於決定把這些無聲的渴望搬上大銀幕,來到眾人的目光前。

然而,將這些故事轉化為電影,每一步都需要極度小心。譚導坦言,創作劇本的過程充滿不安,很沒有安全感:「這(阿妹)是一個很難寫的角色,難在她很容易被人誤會:你在賣慘,你在消費坐輪椅的題材。」為了不去辜負這個群體,不去辜負他們的故事,她投入更深的資料搜集,直至將所有故事內化為身體感受。
最終,她回到那個純粹的起點:「當我將自己代入這兩個角色時,已經沒有在想『身障』或『殘缺』。純粹想寫一段愛情,或者想寫一個女孩的成長。」不去「再現」他們的特殊,而是去「成為」他們的普通。

劇組的一顆定心丸
譚導笑言,找到廖子妤飾演阿妹是「中咗六合彩」。
開拍前,Fish檔期全滿、僅有兩週熟習劇本。譚導一度焦慮到坐立難安,因為女主角是整部戲的靈魂,如果女主角演不出阿妹的精髓,她乾脆剎停這套戲算了…… 滿腔的擔心害怕,然而,開拍第一天,Fish的表現讓她徹底放下心頭大石。「我一看screen,她每一個舉止投足,我已經很放心。她完全在阿妹的世界裡。」

從「廖子妤」變成「阿妹」,是一段重新建構身體認知的過程。Fish在拿到輪椅後,開始「當輪椅是自己的腳」,視它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練習估量寬度、轉身空間,調整視角…… 學習進入輪椅使用者的世界。在體驗到輪椅帶來的奔馳快感之餘,她也開始思考香港的路面環境對輪椅使用者是否友好,「『我要怎樣上天橋去對面的馬路?』你站在這個角度,你才會這樣去思考。」
Fish坦言,「如果我演完後演得不好,我會自責。但如果我推了,我連試都沒試過,我會後悔。」—— 抱著這樣的信念,Fish全心投入,在極短時間內拼湊出一個立體真實的角色。

飛鵝山上的風與霧
譚導和Fish一致認同,最難忘的戲份無疑是飛鵝山的夜戲。
那場戲對電影至關重要——霧與風的環境,象徵著角色關係的「沒有未來」。然而,製片白天堪景時無法預測夜間的天氣,讓譚導一再不安,「如果沒有風和霧,我拍不到兩個人物之間的關係。」開拍當晚,整個團隊在寒風中等待,但就在接近午夜時分,霧氣悄然瀰漫,天公作美。
對Fish來說,那夜固然寒冷徹骨——躺在馬路上,寒風刺眼,羽絨也難抵寒意——但心裡的興奮卻蓋過了身體的痛苦。「你不會半夜去飛鵝山躺在馬路上,有個帥哥在談情……嘩,這件事多麼浪漫!」她笑著描述,從他的視角望去的街燈、掠過的霧氣,構成了一幅專屬於電影創作者的浪漫圖景。「這是演員或拍電影的人才有的浪漫。所以電影應該要浪漫,因為拍電影本身就很浪漫。」

這是一個Happy Ending
電影結尾,阿妹的心意並未被阿健回應,難免令人唏噓。但原來,譚導和Fish並不是這樣想。
「我覺得這個是happy ending!」譚導笑著反駁,「你要和他分手才可以追求下一個男生。」在她心中,阿妹性格活潑可愛又有生命力,結束一段曖昧關係,就會出現更多可能性。電影中,阿妹其實不乏追求者,反觀阿健的人生卻處於相對混沌的狀態。或者,阿健最後會被阿妹打動,回心轉意;又或者,阿妹下一個遇到的男生,比阿健帥又比阿健好。

Fish 點頭認同,笑言有自信和樂觀人是「無敵」的。譚導開了個玩笑:「可能下一個是劉德華,不是陳家樂,你怎知道?」阿妹這個角色最動人的,正是這份不被命運限制的自信,而她人生的劇本,才剛開始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世上所有人,不論健全或殘疾,都一樣有性慾。殘疾人士體內的性荷爾蒙功能,跟健全人士的分別未必很大;但他們的情慾卻往往被社會忽視。於是便有了「性義工」的出現——他們自願為身障者提供親密陪伴,回應那些難以言說卻真實存在的需要。電影《像我這樣的愛情》中的性義工Eva和阿健,便是在這樣的夾縫裡,透過觸碰、撫摸、溫聲細語,將身體的感知與自主,交還給一個個本該完整的靈魂。他們也會愛,會痛,會渴望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