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化學與藝術間以香氣探索世界 《ONE DAY PERFUME》 調製出生活中的動人故事

讓我先問你一個問題:讀這篇訪問的這天,你印象最深的氣味是甚麼?

自從智能手機出現,拍照留念成為生活一部分,據說人類大腦接收信息有八成來自視覺感官,影像當道的年代,以視覺媒介來記憶或是無可厚非。但五感包圍的生活,其實尚有很多等待被發掘的層次,記錄生活的不同方式。

透過氣味紀錄生活,正正是本地香水品牌《ONE DAY PERFUME》創辦人Michael的理念。對Michael來說,調香是一種工藝創作,創作靈感發自生活,譬如旅行記憶,或電影情景;香水則是連繫記憶與想像的橋樑,透過氣味挑動情感,嗅覺之旅承載著某年某日的一個故事。

「ONE DAY」亦有「總有一日」的意思,盼望夢想總會實現。由當初裸辭遠赴韓國學師,到創立自己的品牌,就如一支香水經年累月的創作過程,good things take time。在夢想實現前,過好每一日的生活,在當下努力,或許也是一種「ONE DAY精神」。

留下旅行的氣味

Michael擁有的第一支香水,是十八歲一個人到台灣旅行,臨登機回港前在免稅店隨興買入的Davidoff Cool Water。

他笑言,當時在台灣找不到買給自己的手信,又適逢一個扮成熟的年紀,於是在登機前隨意拿起一支帶有中年男人感覺的香水。生活不一定得計劃周詳、清清楚楚,一點率性,或許更能反映出旅行的新鮮感。而香水的氣味連繫著記憶,變相成為了另類手信:「每次一噴,我就會想起那次到台灣,在街邊吃滷肉飯等事情。自此之後,每到其他地方旅行都會買香水,慢慢形成了一個習慣。」

這份率性,亦是Michael成為調香師的原因之一。當年他裸辭全職工作,心願在30歲前做一件自己喜歡的事,一次到韓國旅行時遇到後來的調香老師,但第一次沒有成功拜師,回到香港後才收到老師電郵,又飛回韓國入門學藝:「其實當時她沒有講明會教我,反正我沒有事做,當再去一次旅行。」結果兩人在咖啡店閒聊了六個小時,促成了後來的師徒關係。

香水沉澱的時間

Michael提到,一支香水由構思到正式生產,需時短則一年,長則三、四年之久。學習調香,成立自家品牌,實現夢想的過程就跟研製香水的時間一樣,一抹香氣,是真正的good things take time。

在他而言,調香的過程先由主題出發,搜集關於氣味的資料,接觸不同氣味的差異,再決定香水的切入點,然後買入原料,在反覆的嘗試裡尋找想像中的氣味。箇中步驟,牽涉很多化學成份的計算,成品往往是不斷失敗才得出的結果:「有很多東西真的要放進去才會知道,要不斷試。就像之前那支烏龍茶香水,我在八十多個試製品中final一個出來,中間就扔了很多東西。」過程就跟陳釀紅酒一樣,需要日子的雕琢。

他說,成為一個調香師,拜師所學的其實只是基本知識,過後仍需不斷進修,懂得如何為香水找到適合的切入點,才是見高低之處。不只研製香水需要時間,成為一個調香師,亦需要時間磨練:「譬如現在為一些國際大品牌調香的,初級的可能已經在工業裡工作了十到十五年,資深的那些可能已經有三十多年。」像Michael一樣自學的調香師,更需要投入資源和心力,一支香水,總是不斷蒸餾和沉澱的結果。

這個過程,或多或少改變了Michael做人的心態。他過去曾任職銷售工作,跟不少忙忙碌碌的香港人一樣,往往佣金行先。自從投入調香的工作後,接觸多了不同人和事,在工藝中沉澱,漸漸可以跟過去的自己分別開來,慢慢地活,「現在嘗試透過這個品牌,某程度上放慢了自己,原來有些事情不用那麼急。」

香水是一種生活角度

對Michael來說,調香作為一種工藝,在乎的更多是氣味如何表現他的想法,嘗試透過香水打開一個想像空間:「我們常常打一個比喻,大家拿著同樣的顏色筆,你如何去畫那幅素描,都是那支鉛筆,當中的分別只是切入點的問題。」

ONE DAY的香水都附有一段文字描述,是故事斷片,也是通感呈現。譬如「OOLONG TEA」的描述裡寫:「幽靜台北林巷間步入莊謐的和式庭院,品茗一日古味的褐茶與和菓子的甜蜜。」透過香水的牽引,畫面彷彿映在眼前。這些體驗大多源自Michael的生活和回憶,烏龍茶的故事就來自一次到台北青田茶館的經歷。發展自家品牌,讓他有更大空間藉著調香投入自己的想法:「某程度上很多創作都來自生活,我很少做玫瑰花就是玫瑰花的氣味。很多時都是我把概念寫出來後交給writer,然後我們根據那段字同步處理。」

藉著香水形塑生活質感,或許也有能力改變人們對氣味的感覺。人對氣味的反應更似一個資料庫,喜歡的會留下,不喜歡的會篩走,對氣味存在既有的印象。但對調香師來說,所有氣味都是素材,「可能你在現實中覺得芫茜很臭,但放入香水後變得相對green一點,又不至於那麼討厭。」把香水和日常生活的氣味分開,是Michael學習調香時,老師告訴他的第一要項,「對一般人來說可能是不好的東西,我們如何令它在香水裡發揮作用,可能那一滴令香水變得更實在、更long lasting,你又未必能嗅出來。」

「所以我的品牌角度就是,嘗試把一些生活中接觸到的東西慢慢實體化,令你體會到,又覺得有它的價值存在。」

工藝者的自覺

今年四月,由世界各地的調香師參與的第八屆Art and Olfaction Awards公佈決賽名單,ONE DAY的「OOLONG TEA」成功入選「Artisan」組別最後十強,成為歷來第一個競逐獎項的香港品牌。

Michael說,希望藉著這支烏龍茶香水帶出亞洲人品茶的角度:「因為歐洲人沖茶會加檸檬或花,很少會是我們亞洲人的切人點。」他亦希望證明,香港創作人有能力做到衝出外地的成品,本地的香水品牌不一定比大牌子差。近來,他更嘗試跟不同界別的創作人開展合作計劃,從中探索工藝的可塑性:「ONE DAY不只是賣一支香水給你,可能有一些message,或者做一個展覽完全不賣東西也可以。這種事很多國家的人都在做,只不過香港看的價值永遠是錢,我覺得是香港的一個文化。」

他還有一個想法,如果有一個展覽,可以讓世界各地的調香師在同一種原料上創作,「大家都有不同切入點的時候,你可以經由氣味認識更多,又會給你一些新的靈感。」持續探索,對世界好奇,就是一種工藝者的自覺。或許這個想法,總有一日也能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