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門是愛與恐懼的根源 吳肇軒:「幽默係唔愉快,但好有用。」

近日恰好是木棉盛開季節,甫步出藍地輕鐵站,便能看見車軌旁的滿地火紅。沿著偶有貓咪經過的花開小徑走進青磚圍,不難感到一份遠離鬧市的仲春愜意;然而每當吳肇軒提起這片看似悠然自適的成長地,卻總離不開少年時期的躁動任性。如今回看舊日段段百厭荒唐的青澀經驗,才發現屯門這地,一直默然陪伴吳肇軒走過許多名為愛與恐懼的關卡,並持續滋養他以後多年的演員歲月。

在屯門長成初生之犢

港島人也許認為過海到將軍澳很費時,九龍人又會覺得去西營盤山長路遠,偏偏對於兒時住在藍地、泥圍一帶的吳肇軒而言,其實就連去屯門市中心都似是長征。於是童年時期的旺盛精力與創意,便在所住屋苑及附近圍村空間盡情消耗發揮:不論是與附近小孩拿屋苑鐵閘當龍門,腳法凌厲得把閘門鐵柱踢得斷光;還是以單車仿效當時動畫裡的未來感電單車,電捲風馳得屋苑自此禁止踩單車……這些功績都彷彿在為兒時天不怕地不怕的吳肇軒作註釋:「嗰到有個籃球場喺正公路隔籬,所以你喺嗰到打三個字波就會成手黑晒,個肺都黑晒……個籃球場係會飛咗個波出馬路,各方面都好大鑊,但就算黑肺我都會照去打,都幾癡線。」

少年時期的吳肇軒猶如初生之犢,常把「驚咩呀?」掛在嘴邊,直至初中一次撞板經驗,才終於發現世上還是有著值得恐懼的事:「我嗰陣應該係中二中三,陪朋友一齊坐巴士返屋企,上車之前聽同學講,話最近有啲小學生周圍兇人,扮晒大佬好威噉。咁啱我坐巴士上車,突然有人話我撞到佢,佢著校服坐喺到,睇落又唔係好高大,我覺得佢哋係小學生,就應:『係呀?撞到你呀?』……落車之後,我自己去富泰邨間小說店借書,見到有幾個人喺外面等,我心諗原來佢哋咁高,啱啱坐喺到明明好矮,最後就有幾個人好似啲同黨電影噉圍住我,話我啱啱好囂張……」他坦言這少不更事的往事實屬「自己攞嚟衰」,現在回想仍心有餘悸,但當中經歷卻轉化為極深刻的情緒記憶,正好有助演戲時培養情緒之用,成為演員路上的重要養分。

大概是升高中的那段時間,吳肇軒的大無畏個性漸被各種難以辨清的焦慮籠罩。他回想當時有很長一段日子都習慣戴口罩上學,以隱藏自己對容貌、社交、學業的不安全感。隨著不斷欠交家課欠帶課本,停課更變成當時的日常。面對各種青春伴隨而來的不安,他直言當時的負面情緒猶如雪球般越滾越大,難以梳理。直至開始準備會考,需要思考前途之際,他不禁叩問自己:「到底我係咪以後都要咁廢?」。

就在那個充滿未知,同時充滿想像的暑假,他接觸了演戲——一位以後與他結伴成長多年的好拍檔。隨著報讀戲劇課程、加入新會商會中學劇社並自薦當副會長,少年吳肇軒與演戲越走越近:「我哋自己寫劇本報比賽,好似拎咗屯元天戲劇比賽大獎、最佳演員同最佳編劇。劇本係我寫嘅,叫《快樂村》,類似嗰啲好勵志嘅故事……係討論快樂嘅,幾勁幾哲學呀呢壇嘢。」

自那年夏天的戲劇課,畢業後考入演藝學院主修表演,以至參演《哪一天我們會飛》正式面對觀眾,演戲這位夥伴一直陪伴吳肇軒多年,使他在步履不停的角色轉換間,慢慢學會剖開內心,嘗試直視及擁抱自身恐懼:「有時啲不安都會返嚟,你喺(演藝)行業裡面,有時喺呢個位有時喺嗰個位,嗰啲位置嘅落差,或者喺一啲新嘅場合,啲恐懼就會返嚟。但成長就係你慢慢學識去話俾自己聽唔洗驚,去擁抱自己。知道呢刻發生緊咩事,俾自己先安靜一下,或者享受呢個狀態。」

純樸溫暖是屯門 也是吳肇軒追求之物

問到吳肇軒會怎樣形容屯門,他思考良久,才緩緩回答舊日眼中的屯門總是充滿純樸溫暖:「嗰陣我同圍村嘅人唔算好熟,反而我嫲嫲就識晒村入面嘅老人家,佢哋成日一堆婆婆喺到打麻將吹水……最開心係有次我無聊上網睇Google Map,喺街景見返佢嗰陣坐喺到同其他老人家傾偈。雖然個樣係blur(打馬賽克)咗,但我都覺得好神奇,估唔到咁多年之後,我重可以以呢種方式,見返呢種咁純樸嘅景象。」

近年已搬離屯門的吳肇軒,對成長地難免帶著幾分複雜情感。難得是次重遊藍地,他站在曾經每天路經的歸家路上,遠眺昔日曾留下不少腳毛的屋苑群,才發現就連要辨認舊居陽台也變得甚有難度。雖然數年前曾說人生旨在追求「燦爛的笑」,可是如今走過而立之年,他自覺早已收獲許多燦爛之事,現階段反倒為求活在當下,渴望獲得一種可喜可怒、從容自在、純樸溫暖的平靜:「嗰個階段(參與中學劇社時期)嘅快樂就係要做到我想做嘅事,我記得《快樂村》嘅宗旨係噉。我覺得而家嘅快樂其實都係噉,但而家會更睇重活喺呢個moment多啲,呢個都係做演員教識我嘅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