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騷幻覺》是本地動漫業界一場未完成的實驗。
從在雜誌連載《汨羅虛擬》開始，到以眾籌的形式集資完成了長達20分鐘的動畫《離騷幻覺：序章》，創作人江記（江康泉）已成功讓大家見到香港獨立動漫界的堅毅力量。但這場實驗原來仍繼續著。去年江記「回歸」藝術家身分，獲美國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邀請，舉辦了首個《戰國龐克》展覽，他利用了《離騷幻覺》獨有的視覺風格回應多件歷史文物，更是首次以藝術形式打破動漫的固有框架，為觀眾帶來了一場由香港出發的超時空文化之旅。這次《戰國龐克》「回歸」中環大館舉行，江記也回到老家香港，再次以《離騷幻覺》的命題，思考人在過去現在未來之間的多重時空關係。
個體的共時性
要說這次在大館舉行的《戰國龐克》展覽之前，先要說一下《離騷幻覺》的故事：話說楚國的大祭師屈原投江自盡後，靈魂進入輪迴，沒想到竟轉生成為一個過氣的舊式AI機械人；失去記憶的他被命名為阿祖，發現自己活在一個CYBERPUNK的世界。原來秦始皇，將自己的身體改成半人半機械，成功得到了永生；結果世界一直被他統治，已不知過了多少個百年。阿祖則在這樣的背景下，與夥伴一起踏上尋找記憶的旅程，並發現自己與秦始皇之間竟存在著一份奇幻的聯繫⋯⋯配上江記獨特的配色，還整套動畫充滿了一種「歷史未來主義」的魔幻風格，就像Philip Kindred Dick的經典小說《高堡奇人》，只不過背景轉換成了春秋戰國時代。這也難怪，當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想找一位藝術家，策劃一個以當代手法與古文物對話的展覽時，會聯想到江記。
「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收藏了很多歷史文物，當中不少更是青銅器，正好跟春秋戰國的時代背景相近。而策展人陳暢雖然身在美國，但其實他很熟悉香港的藝術家。他看過《離騷幻覺》後便邀請了我，想以動畫的角度出發，將古代和現代串連起來。於是我們便設計了一些特別的裝置，讓那些文物可以發出一閃一閃像呼吸那樣的LED光。這便是《戰國龐克》的源起。而這次展覽來到大館重辦，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們沒有了那些青銅器，但大館這個空間本身就是一個古蹟，於是我和這次的策展人郭瑛，便想到直接把這個古蹟空間變成能跟作品對話的對象。」
江記為此特別重新創作了兩件新的展品，分別是置在三座圓拱大窗上的數碼三聯畫《過去．現在．未來．流血．流淚．流浪》，以及掛在天井的霓虹燈作品《時間靜止就是山．時間流動就是水》。「複式展室這裡跟大館其他展覽空間很不同，其他地方都是監倉、警局，監視的意味很強。但這裡有三個很大的座圓拱形玻璃窗，感覺有點像教堂，很美麗。我常覺得去戲院和去教堂很相似，都是懷著一種朝聖的感覺。所以這次就想把兩者結合起來，做了一個有三個頻道的動畫影片。動畫裡好像有三個獨立不同的角色，但在故事的進程裡，他們之間其實是有著一些很神秘的連結。我想帶出的訊息是，我們現在每個人都好似很獨立，但其實大家正在經歷的事都很相似。」
時間的相對性
至於《時間靜止就是山．時間流動就是水》，這套霓虹燈裝置，是由多隻拱起如「鶴咀」的手組成。江記說他很喜歡這個手勢，因為它看起來就像一座小小的山丘，不是北方那些很宏偉的高山險峰，而是像太平山、獅子山那種小山，感覺更加溫柔親切。「這其實是一組DRIFT ANIMATION，概念是來自人類對時間的主觀感受。我們常以為山是不會動的，但這只是因為我們的生命太短暫，只能見到山的一瞬間；如果我們能以地球的角度去看，便會知道其實山和海原來是一樣的，它們都是不停地湧動著。這種關於時間的觀察，其實很多春秋戰國時代的哲學家都有提起過，甚至在《山海經》裡都有類似的記載。每次讀到，都給我一種很浩瀚的感覺，原來我們和這個世界都一直在變化著。我們人用一生來變，而地球則用了幾十億年來變。」
這組裝置是江記請香港的霓虹燈老師傅，花了一個月的時間人手打造而成。他說在4樓的入口天花上，還掛著一個命為《饕餮》的霓虹燈作品，那是上次在美國展覽時請當地的師傅造的。「《饕餮》的工藝真的很複雜，有很多彎位，很多尖端⋯⋯我記得當時在美國，師傅便闆我，覺得他的手藝好一點，還是香港的師傅更犀利？那一刻我當然說他更犀利，但其實個個都很犀利。美國的那位霓虹燈師傅年紀不是很大，但也做了這行很多年，他是來自拉斯維加斯。而原來他們也知道香港造霓虹燈很強，會想跟我們比勁，我覺得很開心。」
江記形容《戰國龐克》也是一個關於「HOME-COMING」的展覽，因為香港是他創作的起點，而《離騷幻覺》更與香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所以在美國撓了一圈，把動畫昇變成為藝術後再回歸故城，讓他得到了更多新的啟發。「我們的作品就是在說歷史與現在的關係，而其實有很多人都在思考自己與過去的關係。例如在美國，很多人都喜歡《BLACK PANTHER》這電影，因為它就是AFROFUTURISM，借未來去講非洲人和歷史的斷裂。而香港也有自己亞洲的FUTURISM，我們的文化沖擊就是所謂的EAST MEET WEST。原來我們跟美國也有差不多的經歷和文化回憶，都曾經歷過自身CULTURE與外來CULTURE的碰。以這個角度出發，就會發現香港的故事不再是如此難說；無論是拉丁美洲人、黑人、白人，抑或是香港人，不同地方的人都能找到共鳴。」
把時間拉長，所有的空間其實都在轉變，於是發現無論是動畫還是藝術；在香港抑或是在美國；甚至是春秋戰國又好，是當下這個時代又好，我們人類面對的問題其實從來都沒有多大的變化，但答案似乎只能繼續在旅途上尋找，因為只有當我們「流動」，便會產生故事，而每一個故事裡總有它的意義。正如一開始所言，《離騷幻覺》是本地動漫業界一場未完成的實驗，這場實驗本身就是一場冒險，而早已踏上旅途的江記，今次藉《戰國龐克》以藝術的形式，拉闊了動畫的邊界，也為《離騷幻覺》的未來尋索出更多的可能性。
《江康泉：戰國龐克》展覽
日期：2023年12月9日至2024年3月3日
時間：星期二至星期日早上11時至晚上7時（逢星期一閉館，公眾假期照常開放，延至翌日閉館）
地點：香港大館01座複式展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