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恐懼 我們還有歌 奚伊妮從〈黑太陽〉中感悟自我  

流言蜚語，可以毀謗名聲；而當社會的資訊不清晰，天災、人禍、疫情之下眾說紛揉，恐懼則會在每個人心中滋長，從心底裏被恐懼征服，向恐懼投降。唱作人奚伊妮的新歌〈黑太陽〉，描繪的就是這一個亂世景象。「描畫亂世間／呈現亂世間／恐怖／危機將泛濫」，歌曲觸及病毒、戰爭等。恐懼的時候，有什麼出路？有些人會拜神，尋求宗教、身心靈上的慰藉，歌詞有句「諸法不實／哪懼怖憂生」，但下一句卻是「心卻親近／軟弱某聲音」，奚伊妮說︰「我想表達的現象是，例如我們信佛，口中不停念經，但是否真的能解決心中最不安的東西？」到中間出現阿美語的歌聲，當廣東話部分代表現今世代人的聲音，阿美語部分作為對比，給人古老、原始的感覺，他們與土地的連結更緊密，那時的人，似乎是較少恐懼的。

直視亂世中的失序

奚伊妮形容新歌風格為「失序多重人聲」。在〈黑太陽〉的副歌部分，除了聽到奚伊妮的歌聲，會聽到有人和唱，亦會聽到有人相隔一秒跟奚伊妮唱出同一句歌詞；在歌曲高潮部分，更會聽到在奚伊妮唱廣東話歌詞的同時，有人唱台灣原住民阿美族阿美語的歌詞。音樂節奏急速，快慢高低跌宕；歌詞意象密集，而不同語言歌詞令人難以直接理解歌曲，第一次聽時是有點衝擊的。

回想創作靈感，奚伊妮說源於自己「唱人聲」很多年了，她參與過不少合唱團、無伴奏合唱（A Cappella）團體，連較傳統、以拉丁語演唱文藝復興時期的作品也試過。她亦曾經為不少歌曲編曲，近年曾為電影《媽媽的神奇小子》的主題曲，Jer（柳應廷）的〈神奇之路〉編寫合唱和聲部分。她認為對人聲音樂的了解，能夠成為她的創作特色。

人聲是一種樂器，這講法一直存在，不過人聲音樂其實沒有清楚的學術定義，奚伊妮說明自己對人聲音樂的理解︰「我心目中的人聲音樂，就是獨唱的人之外，還有其他和聲配搭，不只是和主音同步齊唱；亦不同一般流行曲寫和音的方式，歌手唱什麼字我唱什麼字，可能是唱其他字。」

而奚伊妮亦希望打破香港普羅大眾對人聲音樂的印象，不只覺得很多人一起唱歌，是很盛大、和諧而融洽的，或者給人舒服、治癒的感覺，令人聯想到一班很熱血的年輕人，對未來充滿希望，一起站立歌唱的畫面。她的〈黑太陽〉，會讓人覺得「亂糟糟」，如果把歌曲分為上下兩個層次，奚伊妮在上面唱一句，下面就有一班人唱完全不同的樂曲和歌詞；亦有「玩拍子」，如果奚伊妮在第一拍開始唱歌，之後第二個人在第二拍開始唱，第三拍、第四拍如此類推……聽時覺得亂得來，有律動感。

同時〈黑太陽〉亦有不少電音部分，人聲加電音，是少見的組合，而電音給人科幻感更令人聯想到無法掌控的未來。「這首歌本身想探討恐懼、不安的心態，因為這幾年，特別是2019年末，（新冠肺炎）疫情剛開始的時候，大家不了解這病毒，即使香港的疫情未擴散開去，我們還是一窩蜂去搶不同的東西，這種不安感是『傳染』出來的。」那時就有不少新聞，說哪些生活物資不夠，人們去超級市場搶米、廁紙甚至安全套，「我們作為集體，會一起對某些事情產生恐懼，但如果你真的問自己，到底你驚什麼呢？你可能是不知道的。」

複雜的人聲，象徵恐懼和不安在人之間擴散。〈黑太陽〉歌詞由奚伊妮男友李冠麟填寫，「危難在耳間／危難在舌間／人傳人地散／無形狀懼怕」，在奚伊妮創作的樂曲，最初像在自言自語，後來疊加越來越多不同的聲音，可能是自己告訴自己的，可能是身邊人告訴自己要怎樣做才對，當不同聲音混雜在一起時，就變成歌曲後半段，「失序多重人聲」越來越強，配合歌詞︰「逃避或進攻／無序合唱曲／同提防幻痛／同成全劇痛／沉淪律法中／沉沒末世中／操縱／人心的佈局」。同時，奚伊妮寫的樂曲也有「過山車」感覺，象徵人面對亂世的心路歷程。

擁抱內心的黑太陽

不少人可能是第一次聽到奚伊妮這個名字，聽完〈黑太陽〉，再看她YouTube Channel的其他影片，她翻唱過不少流行曲，她的歌聲比較圓潤渾厚，與相對暗黑的歌曲〈黑太陽〉是有點不太搭的。奚伊妮說她以前是一位中學老師，曾是多年的音樂科主任，現在她是獨立音樂教育工作者，教唱歌、彈琴、樂理、無伴奏合唱等，也是合唱團指揮。訪問開始前閒聊，也覺得她是非常樂觀、和善的人。

對奚伊妮而言，〈黑太陽〉是存在她於內心，只有非常熟稔的朋友，才會知道的部分。如果是認識星座的讀者，這樣介紹奚伊妮應該會就會明白了，她象徵外在的太陽星座是雙魚座，而象徵內在的月亮星座是天蠍座。她說有時自己臉上掛著溫暖的笑容，內心卻會浮現較苛刻的說話，對於很多人視為邪惡、不可接受的行為，她會覺得「人就是這樣了，你以為人人都是善良的嗎？」

奚伊妮自言也是個容易驚的人，但內心總是有另一把聲音出現，叫她享受「未知」的感覺，「我會告訴自己，其實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才有趣的」，然後分享幾年前辭任中學教師時，身邊不少人問她是不是「痴咗線」，問她之後要做什麼。她反而認為不一定要知道之後做什麼的，只要行了一步就會見到下一步的了。她說自己是「擁抱這種驚」，不安和恐懼是人之所情，「差在我們怎樣面對它」。

在這首眾聲喧嘩的歌曲，還有這樣一段歌詞，「親愛的你知道麼／我想抱緊你囚困睡房／無視蒼生那樣瘋狂」，如果有天這世界的太陽變成黑色，奚伊妮相信最重要是回到自己的內在，思考如何自處，既然無法預期壞事何時發生，不如過好自己的日子。

文︰胡筱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