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峰之後 絕景攝影師Kelvin Yuen續尋逐夢天空:我對攝影熱情如像昨天

香港這彈丸之地,曾出產無數人才,繼而「外銷」國際舞臺發光發亮。這裏從不乏機會,或只欠一點逐夢的空間。Kelvin Yuen,袁斯樂,一位出身平凡家庭的九十後,九年前憑藉其於飛鵝山「自殺崖」的攝影作品《野孩子追夢的世界》一嗚驚人;從此,追求完美的攝影作品成為他的人生目標。轉眼九年後,他已成為多項國際攝影殊榮的得主,包括國際年度風景攝影師大賽全球冠軍及國際全景攝影比賽(The Epson International Pano Awards)總冠軍、「年度攝影師」等等……九年歲月,他都沒有離開過攝影,依然不斷尋覓,再尋覓。

這位生於斯長於斯的「野孩子」,沒有被這裏的狹小所局限,自行闖出遼闊的一片天地。即使漸變成熟,看盡世間千岩萬壑,卻沒丟低那座只得六百餘米高、山體形態不怎麼樣,卻讓自己成名的飛鵝山。「我會說的確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特別是得獎之後,我改變對世界的認知和價值觀;原來沒有前人設定框架,我可以更有信心地去嘗試,用我的方法去拍攝香港,擁有一種個人的追求。」野孩子的夢,尚在延續,亦伴隨着他的閱歷而不斷昇華。

慈雲山小子 踏出一片天

近年流行以「天花板」形容一些成就頂尖的人,在本地甚至華人風景攝影界,Kelvin應當之無愧,可即使今天站在頂峯,眼前的他仍留有一份謙遜與親和力——雙手遞上卡片自我介紹,對別人的稱譽總還是笑着「耍手擰頭」說「過獎,多謝」,眼神卻在不經意間流露着對自身專業的一份自信。

拍出一張好相動輒需花兩、三年作前期規劃,因他深信,攝影的本質就是思考,在想像的一刻,已注定會有什麼成果。過去兩年,為了拍攝《探索荒野》系列,他的足跡踏遍十個國家。為了節省開支,他一個人從智利徒步走到阿根廷,嚴冬下獨個留守於偏遠荒野裏;抵過暴雪,捱過肚餓,更「中過伏」跌進被厚積雪偽裝的狹縫裏,惟有奮力向上爬,可幸有驚無險,又繼續尋找最佳位置去拍攝心中的絕世構圖。一幀銀河照片,點止撳掣咁簡單,背後的付出實難以筆墨形容。

成名之前,他其實也是一直向上爬。他和我城千千萬萬高中生沒有兩樣,家住慈雲山,愛上攝影後總是通山跑,「我中學時常常由獅子山走到飛鵝山,一座一座山咁『退』;以前沒錢,不捨得坐的士,就用腳走幾個小時,那時都覺得挺辛苦的。」那時,他才接觸攝影一、兩年,靠着早年在天光墟賣自家養殖的熱帶魚維持這門所費不菲的興趣。某日,他發現了一個人跡罕至、卻擁有開闊視野的空中平台,整個九龍半島夜色盡收眼簾,正是今天聞名於世的「自殺崖」;他曾反覆思量路途的危險性,來去三數次後,第三次,他終決定踏出這一步。這一步,改寫他一生軌跡。

彈丸之地賦予了Kelvin Yuen什麼?

《野孩子》等一系列照片橫空出世後亦教不少港人驚嘆——原來,我城夜色竟可如斯震撼;原來,香港夜景遠遠不只維多利亞港或「老襯亭」等招牌貨;原來,香港夜景可以咁影。Kelvin坦言,那年頭,幾乎沒有人會以這種構圖與角度拍下香港,可正因沒前車可鑒,他可無拘無束地試,漸漸建立起自己一套風格,便循着這方向發展至今。「我會利用很多天氣條件,例如閃電、雲海,或者一些較漂亮的Magic Hour去拍攝這些城市景觀。」學習風景攝影的初時,他亦觀摩了很多冰島、歐洲的風景照,做過很多功課;當作品喜獲港人青睞,更是給予他大大的前進的動力。

尋找攝點同時,Kelvin亦發掘到香港的美,即使見過世間絕景,有時,本地郊野公園的某一隅仍會教他震撼。「投入攝影初時,我第一次走到萬宜水庫的東壩,那刻才發現香港原來有銀河,有星空,亦有地質公園這回事。」而且,香港對於初出茅廬的攝影師而言,亦是一個非常好的試煉場,皆因這裏有山有水有四季,「我覺得很幸運,在一個這麼小的地方,連地質公園、岩石海岸都有,讓我能學習或嘗試到(拍攝技巧),擁有實戰經驗,在外地更得心應手。如果你在另一個沒有山的地方住,冇山就冇山,你點努力都冇用。」

他絕對是一個有要求的人,在構圖上追求很多層次、光線的配搭,亦希望能夠呈現出一個地方的豐富變化:秋天的落葉、寒天的雪與霧等等......問他在攝影途上,可有遇過一個最合符他的拍攝條件的理想國度?香港雖然沒有名山大川及欠缺雪景,但亦幾乎能達到他提及到的條件。「在同一個地方,有長長海岸線,有日出,有雲海,,這是不簡單的。」每年春天,只要人在香港,仍會找一個月在這城拍拍雲海;走過無垠疆域,彈丸之地仍能把他吸引住。

人生有個真正目標的確好極

這幾年間,Kelvin一直全身投入攝影,從香港出發,在地球續過幾個圈,亦透過自身專業與不同機構或廣告商合作,使其旅途得以延續,同時亦嚴管自己途中支出,由住宿、交通,一分一毫都貫徹應使則使;攝影大師的另一身份其實是理財達人。另一方面,他亦愈來愈懂計劃行程以及與各地的「接頭人」交流,比如要赴西藏就要在出發前先與藏民溝通。本以為他天生就是個愛四處闖蕩、認識世界各地朋友的人;怎料他坦言,若非因攝影緣故,自己甚至連外遊都不感興趣:「某次拍攝途上,滯留了在巴黎三日,我是沒有出過酒店的,只是在休息,因為我只想將所有時間精神放在攝影上。」變得成熟、運籌帷幄,懂得應酬交際,源自他對攝影的鍾情。

「每一次都會是一個挑戰和學習的過程。」許多風雪晚上,Kelvin都是一個人獨享眼前的星空;孤身,卻從不孤寂。「攝影的好就是,你每一朝或者每一刻,都是聽天由命,再去想要去哪個位置探索,所以每一刻都好精彩。」探索秘境絕嶺的同好,不是每個人都抵受得住了無止境的等待,他卻通常都是留守在荒野的最後一人,一個人面對未知:「可能有些攝影師,未必會花那麼多的季節去等一個景,但我多數會追到最後一刻。」技術以外,耐性亦是他的取勝之處。

「我很少計算自己付出,因為我想到那個畫面、那個作品,我就會全心全意地做。直到今天,我仍把它視作興趣,而非工作,一件你做的時候很醉心、很享受的事情。」對攝影依然充滿熱情,到底是怎樣做到的?「或者很多人拍拍吓就失去了那種熱情,但我保持熱情的方法,就是定一些目標給自己去達成,這樣你就會繼續堅持。」他笑說自己沒有刻意為之,但每登上一個成就高峰,腦裏很快又浮現下一個目標,讓他續與鏡頭為伍,在奇峰峭壁、無疆荒野遊走,傲遊天下。

下一步……係點?

走過南美,到過阿爾卑斯山脈,他的下一個目標是什麼?未來一兩年,他將會陸續出發到沙地阿拉伯,之後又會赴格陵蘭拍攝北極光和冰川,然後再挑戰全球第二高山脈,位於巴基斯坦的喬戈里峰......那麼,三年後有什麼打算?四年後又有何許計劃?「我發覺很多事情是不能夠定得太遠的,當我認識了不同的人,去了不同的地方,擁有新的技巧,就會再將目標調高。」這刻對他而言,前路是unknown,卻也是永不止息的尋夢園。

「其實過往一直都總有人在問,what’s next?」噢,原來年少成名的代價,就是社會不斷有人用「大人」視覺垂頭審視這位「孩子」在幹些什麼。野孩子今年二十有八,但從他向來的做事風格來看,似乎早就長大成人了吧,至少是不必讓人擔心,在極端環境仍能把自己照顧好、無穿無爛回家。當然,當中也不乏關心和問候,擔心野孩子的將來,因為在香港,選擇一條跟普通人不同的路,做着沒有可見回報的事,的確壓力山大。

有幾年,很多和他在攝影路上的人,行了一年幾個月就從荒野消失,回到朝九晚六的寫字樓;穩定職業與理想之間的取捨,赤祼祼地在他身旁發生。這城就像一把雙面刃,一面能讓人發揮無窮創造力,一面卻充斥着維生的殘酷。

「家人是我一個很重要、很基礎的條件。屋企人早兩年跟我說,原來以前一直很擔心我,不想讓我晚上行山,不過卻沒說出口;如沒有那兩年的基礎,我現在不能走到這一步。」他感謝家人從沒逼迫自己放棄夢想;不過他亦坦言,有時都會遇上追夢的瓶頸。這時,惟有沉澱一兩個月,看看地圖,看看別人的作品,尋覓下個目標,又是一條好漢,「所以我都特別珍惜自己每次經歷這些階段。」

冰川,河溪,黃土,落葉;Kelvin Yuen鏡頭下每張相都是與別不同,卻潛藏他對攝影的同一個夢和追求。我們常常覺得香港是個會吃掉人夢想的社會,然而他的夢卻在這裏發光發亮;他把自己成名作的作品名字,好好演繹,好好活出來。逐夢者,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