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蓄 各自生活也一起孤獨的我們

香港人每天都要面對各種壓力與情緒,如何面對種種不安,成為我們的共同課題。插畫家含蓄(HUMCHUK)就選擇成為一個聆聽者,把眾人的故事轉化為筆下的「面具人」,陪伴大家走過不同階段。

雙向的互動

含蓄畢業後從事建築設計,本應踏上高薪厚職的路。但到2014年,他毅然轉行,全心全意做自己喜歡的事——「畫公仔」。含蓄開始創作之時,社交媒體開始活躍,有不少圖文插畫家詳盡地紀錄生活故事,含蓄卻選擇「反其道而行」:「(含蓄)就係直白嘅相反,我要畫一啲唔會話晒俾你聽係咩,你要諗嘅、要同我有互動嘅,我努力去講嘢,你努力去諗。」

「含蓄」這個名字亦是與他筆下的「面具人」相呼應。面具人向來都是黑白、無表情、線條簡單,而配圖的文字也非常簡潔。這種含蓄的表達方式,背後蘊藏希望令作品成為雙向交流的深意,他期待大家在閱讀作品的同時,會去猜測面具背後的情緒:「睇嗰個人應該係擺多啲自己入去」。

所以在創作上,含蓄堅持一件事:「誠實面對自己及情緒。」他認為平日我們與人分享想法總會有些防備,不一定誠實地和盤托出,因為害怕對方的「judgement」;但藝術的包容性很大,沒有對錯之分,可以盛載任何想法,誠實的作品可以引導讀者更直率地面對自己。

成為大家的聆聽者

他的插畫風格不曾改變,但回望過去十年的創作路,他自言心態上也有不同。含蓄的作品一開始多以抒發自己為主,包括當刻心情、對世界事物的感受;但自五年前開始,他覺得大家想「被看見、被聆聽」,所以選擇用更多時間去聆聽陌生人的故事,並轉化為筆下的作品,承載大家的情緒,同時畫作也比以前更多留白的部分,希望讀者可以更容易代入其中。

含蓄多年來收集無數故事,亦將其整理成展覽、繪本,但這個聆聽者的角色絕不好當。他也坦言曾有一段時間「個人較負」,因為他每次作畫前,都會逐一代入故事。直至後來他收到的故事越來越多,甚至一天高達五十個,這反而逼使他調節心態,不再將自己的責任放得過重。「我嘅角色並唔係一個調解員,我只係喺船上陪你坐一陣嘅人。」除了放輕自己的責任,繪畫亦成為出口,他形容把故事轉化為創作是個「一出一入」的過程,可以將他的負擔減輕。

至於對於「療癒系畫家」的這個稱號,他靦腆地笑言是過獎。「我俾自己個角色係令大家過得好,而嗰種過得好係好微細,因為好微細嘅過得好都好重要。」

我們互相相連 但又各自生活

常言寂寞是都市通病,我們生活在擠逼的香港,在每一個角落都會遇到人,但寂寞感覺卻不曾散去。這正好對應含蓄九年前在Instagram個人簡介中寫下的一句話:「我們各自在一起生活,各自在一起孤獨。」在他心目中,香港是個很少「無原因地相處」的城市,每次見面好像都需要有著某種理由,例如適逢生日,所以才會聚會聊天:「大家都連住,但又各自生活緊噉。」他認為世上每個人也有一條線相連,而寂寞就是感覺與整個世界斷連:「可以有好多人喺埋一齊,但係當你冇辦法感覺到聯繫就係寂寞。」

近年香港不少家人、朋友分散兩地,故含蓄由一年多前,便開始旅居不同城市,於各地收集離散故事。他發現留在香港的人會有「某程度的寂寞」,感覺與離港的人失去聯繫。他舉例指,「某個朋友可能住旺角,你未必成日搵佢,但你知道只要搭程車就搵到佢,但當佢移民後,你以後去旺角就唔會再搵到佢。對於旺角,你就少咗個聯繫。」含蓄希望透過這次收集故事的計劃,努力為分散各地的人,找回當中的一點聯繫。在收集過程中,他其中一個最大的體會是「離港嘅人對香港嘅聯繫都未必比你少,佢哋喺其他地方諗緊點去傳承香港嘅歷史」。

寂寞,怎麼辦?

「寂寞」二字,在許多人心目中可能是一個較負面的詞語,但含蓄認為它是中性的。對他而言,一個情緒只要是「理解到、知道原因」,都屬於中性。而問到他會如何排解寂寞,他笑指自己奇怪,「我唔會諗去理解,我會慢慢感受」,習慣追根究底去面對這些情緒。

那香港人可以如何降低寂寞感?含蓄認為,香港人很容易以「非人化」的方式去認識一個人,即是以不同標籤去定義他人,繼而以為自己憑此便能輕鬆摸清他人想法,例如「嗰個朋友做邊行?ibank,哦。」認識一個人尚不可單靠表面標籤,認識「寂寞」亦如是:「『呢個人成日都好寂寞』呢句話係其實係冇意義,而係佢發生咩事先覺得寂寞呢?我哋要多啲睇嗰個人係一個立體嘅人。」正如含蓄早前所言,每個人其實也有一條線相連,他平日收集陌生人的故事,也會「搵出大家啲線」,即使兩個人不同立場、不同性格,但經過聊天了解,你可能會發現你與他對某個街區也有著共同回憶。這樣,人與人的聯繫就默默建立起來。

Illustration: @humchuk
Photography: @lau_chunnn
Interview & Text: @apo.wor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