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恐怖大王」沒有從天而降;2012年12月22日後的太陽還是照常昇起;縱使《啟示錄》中所說的「三分一的大地被燒,三分一的海變成了血」早已應驗,但是這個「世界」至今仍「如常地」運作著;「末日」is yet to come。只是,那份所謂的「末日感」始終縈繞在我們的內心揮之不去。尤其生活在亂世下的香港。「面對末日,大家會選擇相信什麼?」per se兩人的看法不太一樣——Stephen希望避免死亡,嘗試透過音樂創作,流芳百世;Sandy則擁抱死亡,音樂是她作為安然處世的能量。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卻選擇了同一條路,就是繼續留在香港做音樂;擁抱各自的理性與感性,譜寫出一首又一首圓舞曲;既是互相拉扯,也是不斷輪迴;既互為矛盾,卻能從中竅覓到真理之一二。既是關於「香港」,也是屬於「生命」之所往。
十年大限下的眾生相
這個末日企劃,源於per se成立十週年。大多數人會以舊曲新編慶祝十週年,但他們選擇以末日為主題創作新歌,Sandy說︰「如其回顧過去十年,不如我們向前看未來的十年?」也是堅持樂隊不依循主流,突破常規的態度。十年,英文是decade,這十年人類似由盛世走入亂世,瘟疫與戰爭頻生。他們想像如果未來一個decade,世界繼續衰退,也就是繼續decay,不同人會如何面對十年後的末日?於是他們命名新專輯為《deca》,而音樂會則是《the deca dance》。
新專輯由〈竊竊詩〉開始,預言家向大眾宣布末日將臨。「城內太黑無日照/無下個十年」,如何得救?填詞的王樂儀寫道:「暗中/偷偷生火/偷偷祝福/偷偷高歌/有風吹起就夠」。而最特別的是歌曲後段,某些旋律不再有歌詞,只用「dadadada」,象徵人末日面前人類的文明逐漸衰落。當無法與語言溝通,人類的連結是什麼呢?「dadadada」在之後歌曲中也以不同形式出現,延續衰落的主題。
之後的歌,就關於不同性格的人,如何以各自的方式面對末日前剩下來的時間。Stephen解釋,時間線由一開始人們為末日感到驚訝,到接受現實,只能思考自己有什麼想做未做,「但我們都知有一群人,其實對他們來講不會有什麼分別的,因為他們不會做到很大的改變。無論因為他們沒有力量也好,沒有能力也好,沒什麼事情會令他們過這十年時變得不一樣」,這群人就是第二首歌〈閃念〉的主角。Sandy最喜歡填詞人鍾說寫的一句歌詞:「又活一天/是禮物嗎」,因為說這句話明白自己的渺小,但又相信每日都有可以做的,踏出舒適圈的小事,這樣的生命已經非常強大了。
〈閃念〉是全張專輯最慢的一首歌,下一首〈在生〉則是per se創作以來最快的一首歌:一對情侶希望在末日前盡快完成心願清單,末日來到就不會有遺憾。歌曲節奏快,主角不想後果「由頭衝到尾」只想完成心願。雖然很熱血,但歌曲氣氛不是持續昇華的,反而越來越沉重,因為知道結束的時刻終將來臨,填詞人Oscar的歌詞說:「人世在破滅/瓦解中彌留/明明很該死/也活過夠/拆下/毒咒」,Sandy也認為只要盡力活到精彩,就不需要再害怕末日這個毒咒。
廢托邦中建立自己的樂園
現實中,per se二人看待末日的方法截然不同,由此他們在這演唱會中將分為兩派人,Sandy帶領teamRESEP,希望末日前建立回歸大自然的信仰,擁抱死亡;Stephen帶領teamSPERE在末日前尋找移居火星的方法,就是歷史中常見「宗教與科學(Zen and Science)」信念的辯論。角色設定當然有誇張成分,但Sandy相信靈性,Stephen相信科技,是他們切實的分別。
「我們對死亡的觀感,一直都有分別的,」Sandy說,「我是那種很少會回頭望的人,所以我不太害怕後悔,而會比較在乎這一刻或將來發生的事情。如果你說這一刻我要死了,其實我完全無問題的。我並沒有恐懼。」Stephen回應,「我是相反的,我好怕死和好怕有遺憾,所以做每件事都會想清楚事情是否值得做,亦會很在意身邊發生什麼事……其實移民去火星就是逃避死亡或延長生命的方法。」
現實中他們未必有資源建立信仰,找方法上火星,但他們都想繼續做音樂,不過原因也不太同,對Stephen來說,「我好想這十年繼續做音樂,做到最好的音樂,然後可以流傳下去,給將來外星人也好,其他有思想的生物也可以,我想用這個方法延長自己的生命」,這態度也不是空穴來風,「就算無末日我也想我們的的歌流芳百世」。
然而Sandy比較重視內在,「我未必考慮太多外界如何理解我們作品,我反而想在這十年間找到生命之道,活在一個平衡之中,即使有人令我憤怒,仍可以用自己想要的方法處之泰然。找到的話我就可以結束我的生命了。」她相信自己去到這個狀態,或者追求這個狀態的時候,都會漸漸影響到身邊的人,把好的能量輸送出去,藝術和音樂就算她輸送能量的方式之一。
兩人今年成立的新公司Dystoland,寓意在廢托邦中建立自己的樂園。他們有為per se想過心願清單。五年內,他們希望可以有自己的室外演唱會,也希望可以與管弦樂團合作做演唱會,因為他的歌曲有不少弦樂部分。十年內,他們會想參加自己喜歡的音樂節,例如日本富士搖滾音樂祭,亦可以有世界巡迴演唱會,無論場地是大是小,但希望能夠去到全世界,感受到不同國家音樂文化。雖然兩人處世態度相異,卻覺得在創作是互補而有火花的,而同樣希望利用累積下來的影響力,Sandy說︰「per se不再是兩個人的事……做音樂上,多了一種使命感。」
以「詩」的形態城市流動
per se形容自己的音樂風格是「詩式流行」,強調樂曲要有畫面感,給人聯想空間。〈竊竊詩〉中他們用上弦樂及鼓聲,受日本動畫《進擊的巨人》啟發,希望以有民族感及儀式感的編曲營造末日和絕望的感覺,歌中還有烏鴉的叫聲。會不會有人感受到挫折時,望向天空,想到那些末日來臨的鼓聲?〈閃念〉的編曲,則用上真實的三角琴,不同per se常用合成器、電腦聲的風格。在日復日的生活中,會否想起這首溫柔的歌曲,聯想到家人朋友跟自己喁喁細語的畫面?之於〈在生〉樂曲最特別之處,是在第二次副歌後,歌曲「降key」,而一般歌曲多數選擇「升key」,給人昇華的感覺,但「降key」能表現明知末日將臨,心情越來越沉重,仍用盡力完成心願的感覺。
音樂在城市流動,撩動人對畫面和故事的想像,陪伴在香港每個寂寞的人。Stephen和Sandy都同意,香港以至整個世界都在衰退之中,兩人卻都希望留在香港做音樂,Sandy笑言︰「幾年前太平盛世,想過如果自己是生於戰爭時期的藝術家就好了,有很多題材可以寫,原來轉過頭我們已進入這個狀態,原來我們已經如願以償。」Stephen說︰「在太平盛世做音樂當然好,但我們現在不是了,就要創作反映自身經歷和狀態的歌曲。太平盛世時或會以情歌為主,但所有最深刻,能流傳的都是『到肉』、真誠的歌。」Sandy再回應︰「想繼續貼近這個世界去寫歌。」
per se會留在香港做音樂。「因為香港始終都係自己屋企,這麼多年聽眾都在這裡」,Stephen不想割捨過往在香港累積的東西,而Sandy覺得這城市不停改變,「但又不是太影響我對這個城市的愛」,社會二元化,卻讓人能找到更多同行的人,Sandy期待城市的改變可以推動自己去進步。兩人詩式流行音樂,是給聽眾共鳴,陪伴他們跳脫現實,感受生活中的美的音樂。來到這個末日企劃,想起海德格「向死而生」的說法——只有了解死亡,才會反思生命的意義。頌唱集體死亡的歌曲,都是充滿生命力的詩篇。
Interview & Text:Surman Woo
Video Directing:KW
Camera:Lau Ho Chun、Joffe Cheung、Kayan Wong
Video Editing:Kayan Wong、Lau Ho Chun
Photography:@ngok_ho、@hiavmy
Styling:KW
Stylist Assistant:Jenny Chan
Make Up:@joycemakeupstyling
Hair:@nasakichu
Wardrobe:Full House Denim & Workshop、掌莨染、SINM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