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修平 游學修 十年前後怎麼說

2015年,黃修平與游學修在《哪一天我們會飛》首次合作,在英仁書院裡與各位觀眾一同談青春,談夢想。十年過去,恍如隔世,整個香港與香港電影業均有著翻天覆地的變化。來到2025年,二人遂以《看我今天怎麼說》這部在金像獎榮獲七項提名的電影,與觀眾在海底與地面,探討聾人社群在生命中的不同選擇。

聾人比聽人看得更多

在《看我今天怎麼說》的一次映後分享,黃修平分享他因著籌備電影,了解過很多聾人朋友的故事;他形容聽人習慣注視聾人「聽不見」,卻忘了他們其實比任何人都更一眼關七,更能集中用視覺去理解、去感受世界。

修平分享起初受到思言(是次編劇團隊)的短片劇本所啟發,認為當中描述聾人在海底打手語溝通的畫面很優美:「後來因為開始籌備呢套電影,接觸更多聾人嘅時候,發現佢哋確實有好多都不約而同地鍾意潛水。而且佢哋同我講,潛水嗰陣真係會用手語講好多嘢,講八卦、傾今晚食咩、吟詩作對。喺幾十米嘅海底打手語溝通。我覺得呢個場面好chill,令我真係好想將聾人文化呢個議題拍成一套電影。」在水底打手語的這個詩意畫面,成為了《看我今天怎麼說》的起點;亦成就了由游學修飾演的聾人青年葉子信,這個致力成為潛水教練的角色。

 

「自我」與「融合」不是非黑即白

電影集中討論人工耳蝸與手語這兩項聾人文化,亦強調不論是聾人或聽人,其實均可以在「保留自我」與「融入社會」當中,取得最適合自己的平衡,尋找屬於自己的生活方式。修平回想當初思言分享「聾人身分」這個概念,他了解到固然有部分聾人渴望改善聽力,練習口語;但亦有部分聾人以自身身分為榮,選擇以手語作他們的母語,不斷精進手語技巧;更有聾人精通手語及口語,互相補足。正如戲中三位主角,均自帶不同的溝通方式,以及身分認同;而這一切皆無分好壞,全是選擇。

那修平與阿修又如何在「保留自我」與「融入社會」之間作取捨?

「我覺得兩者應該唔係對立,當然有時會有衝突嘅地方,但最理想嘅狀態應該係諗辦法搵到一個最適合嘅路線,用最自己嘅方式去同呢個社會交流、接觸。」阿修坦言,當自己的主張與眾人不同時,到底該何時收起想法?何時真情表達?這同是他近年在不斷學習的課題。修平則認為不論是傾向保留自我抑或融入社會,均需要大量溝通。皆因唯有不斷與別人交談,才能得知自己與世界有何不同,繼而知道應該堅持哪些部分,又該融合哪些部分:「最重要嘅係,每個人都唔單止要諗自己。『自己』固然係好重要,但人哋嘅『自己』其實都好重要。我覺得咁樣先係真正嘅共融。」

香港人的香港電影

由2015年上映,同時是阿修的大銀幕出道作《哪一天我們會飛》,走至今天十年後的《看我今天怎麼說》;除了二人經歷良多,其實香港電影業亦走過眾多高低起伏。不論是前年的港產片小陽春、去年的《九龍城寨之圍城》與《破.地獄》熱潮,還是今年迎來的港產電影業「寒冬」,其實都使更多香港觀眾重新注視香港電影,「香港人睇香港戲」。

提起港產片,兩位創作者均表示不會刻意帶著「守護」這個意識去從事電影創作,反倒希望港產片能與時並進,不斷創新。

港產片陪伴港人成長,阿修認為港產片的特質其實亦與港人相類似:「如果講港產片嘅特點,其實都係講緊香港人嘅特點,我覺得會係好精靈,好古惑。佢可以係缺點,可以係優點,睇你點樣去拿捏。喺呢個時代,可能香港同香港電影,都可以精靈啲,古惑啲。」

至於修平,則認為世界時刻在變,他只想以電影去訴說當刻最想說的話:「香港變緊,香港電影變緊,世界都變緊。以前嘅港產片,有一句嚟自影評人嘅名句,就係『盡皆過火,盡是癲狂』,我好欣賞以前嘅呢種電影精神;但係到而家我拍戲,我絕對唔會刻意有意識去守護呢件事,你刻意去癲啲係冇意思,因為有好多嘢都係變化當中,係根本性嘅改變……所以一定係活在當下,去用自己嘅題材同方法去拍戲,先係最有價值。」

十年過去 本質依舊

十年人事幾番新,這次久違的再度合作,二人固然認為對方在技藝上成熟不少,但也同時認為彼此仍然是最初相識時的彼此,沒有改變過「核心」部分。

《哪一天我們會飛》的少年彭盛華,是觀眾對阿修的第一印象,他熱血、年輕、充滿活力,但角色的深度與多樣性則未及《看我今天怎麼說》的葉子信:「我其中一樣對自己嘅觀察,就係而家冇以前咁有活力,可能喺某啲場合都重會有好多嘢講,但平時可能好多時都會好靜,一直諗緊好多嘢……雖然我知道好多觀眾都覺得子信同我好似,但我可能已經冇佢咁expressive,佢係好願意同人溝通。如果用潮流啲嘅講法,佢可能係E(extrovert)人啲,但我已經唔知可唔可以話自己係E人。」

阿修在陷入身為電影演員低潮之時,反倒在劇場得到過眾多經驗。《久天長地》、《我們最快樂》、《極地謎情》,一部一部的劇場作品,使他真正對演戲「開竅」,懂得進入角色的處境:「喺舞台劇累積咗一啲經驗之後,再拍返電影或者電視作品嘅時候,嗰種演出,嗰種體會,都有唔同。」

至於修平,他認為這些年來不斷研習電影,自我要求固然會越來越高:「當你更加認識電影係咩一回事,或者認清自己想喺電影裡面追求啲咩……你認得越清嘅時候,你就會覺得件事係越艱難。」他分享,在《狂舞派》時期,若然遇上拍攝失誤,或是遇上不盡人意之處,都會以一些電影前輩的經驗來安慰自己,例如是Francis Ford Coppola在拍《現代啟示錄》的時候,不也是覺得自己在「拍垃圾」嗎?可是隨著拍攝經驗逐年累積,漸漸能以更清晰的視點,去分析自己作品的好與壞:「要求其實係高咗,但係你啲技巧未追到,呢個係最痛苦。」

修平坦言,電影拍攝從來都是充滿變化,困難重重,有時確實是壓力山大;可是這次的題材使他甘願承受這份壓力,亦自覺有所突破:「我希望突破之後,等我下次再拍另一個題材嘅時候,步調可以輕鬆少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