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到徐四金的《香水》，一直以來關於氣味的書寫，幾乎都被歐洲所壟斷。畢竟，自古羅馬時代開始，氣味便是歐洲歷史的一部份。以至現在每當我們談到香水，首先都會想起各大歐洲品牌；卻忘記了調香作為一門古老的手工藝，其發源地其實源自亞洲。「我希望讓大家看見，亞洲人也有屬於自己的味道，香味不應該只符合歐美人的想像。」《P.SEVEN》的創辦人潘雨晴，認為氣味是千變萬化的，不應局限自己的想像；她希望透過「茶香水」重新喚起大家對土地的記憶，思考氣味所擁有的無限可能。而事實上，2022年她便憑著《AGED TEA暗香》，在有香水界奧斯卡之稱的「ART AND OLFACTION AWARDS」中，贏得了「獨立設計大獎」，證明了MADE IN TAIWAN的香水原來已經不下於各大歐洲品牌。
因茶而起的香水世界
甫踏入台灣桃園國際機場客運站的那刻，一陣山林樹木的氣味撲鼻而來。原來那就是雨晴特別調製出來的「國門香」，她希望讓每一位來到台灣的旅客，都能首先透過氣味，感受這個由山與海構成的島國風貌。作為一個能夠代表台灣，以氣味招待來賓的香水品牌，《P.SEVEN》一直致力將在地文化轉換成氣味，延續大家對台灣的記憶和想像。但原來早在11年前，當雨晴想著要成立品牌的時候，她其實並不懂得調香。「我其實不是專業調香出身，最初我只是對茶感興趣。」就像所有台灣女孩一樣，雨晴大學畢業後就在家鄉花蓮打工；只是一直找不到適合自己的工作，所以每份工都做得不長。直至到28歲那年，在朋友介紹下來到台北圓山飯店學習茶道，沒想到竟從此開啟了她的嗅覺天賦。
「最初接觸茶的時候，我就發現到它有很多變化。包括去茶園聞到的採茶氣味，然後還有揉捻烘焙，那些香味有很多層次很多變化。然後到了泡茶的時候，又可以聞到那個茶乾，把水沖下去後的冷香跟熱香，還有杯底香。所以在接觸茶的這個過程裡，讓我感受到香味的世界原來是很豐富的。光一個茶就可以表現出這麼多的氣味，那這個世界上有如此多植物、花卉、水果或是樹木，它們表現的味道全都不一樣的，所以我就想要投入到這個香味的世界裡去。」
2012年的時候，亞洲的香水市場沒有現在那麼蓬勃，關於香水的資訊也很封閉。對於想成立一個香水品牌的雨晴來說，可謂步步維艱。「幸好，後來遇到了幾位從法國回來的調香師，我就開始跟他們一起學習，然後也跟他們一起研發。當時我想要造一款以茶為主題的香水，一來是因為我對茶的熱愛，二來則是因為茶最能代表亞洲，所以我便跟調香師討論要怎樣做，但他們都說沒有人會把木質調放前面；可是，因為我通常在做味道時，自己心裡會先有一個故事畫面；那時我想要呈現的首先是台灣的森林島嶼，再來就是台灣茶，然後再到台灣的人情味，所以我便堅持要把這個故事畫面造出來。結果我們一共花了一年半，才把這第一支香水造出來。」這款香水，雨晴把它命名為「經典茗香水」。因為它不只是《P.SEVEN》的第一款香水，更是台灣製造的第一款茶香水，雨晴希望它能成為經典。
金萱茶茗香水成經典
這款「經典茗香水」，以台灣早期最受歡迎的金萱茶為香調，帶有獨特的奶香氣息，噴在身上會很貼近肌膚，就像是身體自己散發出來的自然香味，低調而不張揚。仔細嗅聞後，更會發現它其實擁有三個層次：前調是鮮活的檜木清香，中調便是恬適的金萱茶香，底調則是優雅的墨韻幽香。在香水瓶的設計上也見心思，雨晴特別選用了三角形的玻璃瓶身，以代表「完整的能量」；其玻璃更是由台灣的《春池玻璃》手工製成，使得每個瓶身都擁有不同的弧度，象徵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最後再配以一個原木底座，寄語生活在城市的大家，別忘了人類與大自然的共生關係。明白了，這瓶「經典茗香水」，由內到外其實就是一道充滿台灣地道特色的人文風景。
「當初就是覺得大家仰賴的香水都是來自歐美，但當我接觸過後，卻覺得他們用的香味或是原料，其實不是太適合亞洲人。我們亞洲人的個性本來就是比較低調、內斂，那些香水用在我們身上可能會有點太強烈。所以那時候，我才會一直在想，我們亞洲可不可以會一個自己的香水品牌，造出適合我們亞洲人用的香水。不用一直依靠歐美出的香水，然後他們打一個廣告，我們就要接手。我相信在香味的世界裡，我們其實可以有很多選擇。而因為做第一支香水花很多時間，所以一開始就只能賣這一支。於是我就專注在它身上，要把它做到最好。而其實這款香水在推出後，我們前後也曾改良過三次，就是想一直把它精進。」
雨晴說，單靠這款金萱茶茗香水，便足足支橕了《P.SEVEN》的發展近十年之久，一款香水可以LAST這麼長時間，足可見其受歡迎的程度。不過，一開始最支持她的，卻是香港跟日本的顧客；反而是到了第四、五年，台灣的朋友才慢慢發現她們這個品牌。所以，這次當我們《18/22》邀請《P.SEVEN》參與「台灣物語」這個項目時，雨晴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她說因為她對香港有情感；而她所挑選的香水，自然就是這款對她意義最重大的，同樣也是最能代表台灣的「經典茗香水」了。
調香是一門需要連續想像力的手工藝
現在的《P.SEVEN》已經擁有一定的規模，更經常替台灣各大企業，以至政府等公營機構製作特定的香味。所以，她們這些年來其實已經創作過過百種香水，從原住民、客家、閩南文化味道，到珍珠奶茶的香水都曾造過。只是在商品化方面，她們仍然相當慬慎。「現在我們其實只推出了八款香水。關於氣味的創作，沒錯我們是做了不少，但這跟銷售是兩回事。因為或許你對那種氣味很感興趣，但變成香水後，你未必就能接受到要把它每日都往身上噴。」所以，現在《P.SEVEN》會在台灣各地舉辦「氣味巡迴展」，每次以不同的主題發表新的氣味創作，只有確定某種香味真的很受歡迎，才會考慮把它製成香水推出市場。
「當然，台灣實在有太多元素了。而且我覺得做台灣的味道，對我來說比較不困難，因為我生活在這裡啊，我每天接觸的，就是我的生活，所以我呈現出來的氣味，其實就是我的生活。而調香，畢竟是化學公式，只要了解原料的個性，不斷嘗試和做平衡，就能調到出來。雖然當中只要有一點錯，就要重頭做過，但只要有耐心便能克服。所以相對上，更困難的部分，是你要對氣味有想像力。比如說我們聞到了玫瑰花香，但你不能只認為它是玫瑰花，你可能還需要聞到蜂蜜的味道、或是土壤的味道、或是草根的味道，這個就是所謂的連續的想像力。在調香的過程中，很需要有這種連續的想像力，才可以把氣味表現得更不一樣。」
所以雨晴常常都會紀錄生活，以前是寫筆記，現在則是用手機。因為對於她來說，當下嗅到的味道固然重要，但眼前看到的那個畫面，心中所留下的印像和感覺，其實更能牽動到她的想像力。「因為其實人跟人之間，都會有共同的嗅覺的印象，但每個人的感受和想像都會不同，只有抓住這個差異，才能表達出屬於我自己獨有的氣味。」最後，我們問她會怎樣想像香港的味道，她說：「香港的氣味對我來說是很複雜的。因為每次當我去香港旅遊，走在街頭上身邊都是人，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各種氣味都是混合在一起的，所以我對香港的印象就是很多元的，如果我要做出香港的味道，我覺得那個味道是要很多變的。我可能會用比較特殊的素材，去呈現它的豐富性，就是聞起來會很COLORFUL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