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近還遠》：我們與自然的距離 專訪香港藝術家譚若蘭（Cordelia Tam）

現今社會高速發展，為應付經濟需要和人口增長，人類築起高樓，犧牲了部分自然環境。這帶出值得思考的問題——大自然和人類之間如何共存？譚若蘭（Cordelia）現於香港視覺藝術中心展出的《似近還遠》便是探討這個令人省思的問題，作品結合藝術和科技，以虛擬的自然場景，帶大家回到大自然之中。明明展館外便是椰林樹影，觀眾卻要走入人類造景，感受這種「自然景象」，在虛實之間理解大自然和人類之間的微妙互疊。

整組作品貫穿五層樓、覆蓋舊建築立面上的十五扇窗，當中以手造紙作為主要媒材，附以投影、聲音、動畫和燈光等多媒體技術，構成虛擬的窗外景致，讓觀眾感受大自然的美學——靜謐而緩慢。Cordelia擅長以紙這種物料展現不同的可能性，這次的藝術品也有一部分是紙製品，藝術品融入了這座擁有一百二十年歷史的香港視覺藝術中心的窗戶和牆壁上，觀眾會從中心五樓為起點，步行至底層欣賞作品，一邊走覽一邊進入藝術家的自然世界，從十五扇窗裡探視一整片風景。

香港視覺藝術中心一級助理館長黃家安（Geoff）表示中心一直都邀請不同新晉藝術家設展，誘發藝術與媒體之間的對話。這次邀請Cordelia設展，可以看到她運用不同的媒介，如動畫投影樹影鳥兒、在香港公園錄下的鳥鳴等等，去令作品添上別樣色彩。Geoff補充，Cordelia的樹影鳥鳴，都可以在展館外邊的香港公園找得到，她將室外之景搬置到室內，這種錯置的方式將「似近還遠」的自然關係表現得恰到好處。Cordelia認為，大自然離我們相當之近，在家附近也能看到，但我們又有多少時間能夠欣賞，或者了解大自然？Geoff指即使大自然觸手可及，我們往往會忽略它的存在，使得我們和它有所距離。然而，只要一念關注，即可拉近我們和大自然的距離。這次的作品正正是談論這種心理狀態。

Cordelia設置的虛擬自然，也是出於對自然的愛恨。她分享自己的工作室位於大埔，和大自然十分接近，可是她會懊惱自然界的來客——昆蟲。「真正的自然對於我這種城市人來說，真的看看就好！真的長時間接觸，會有種害怕。」她笑言，也指這次的作品抽取了自己對自然環境的偏好，聚焦欣賞。她一方面認為人類需要大自然，令都市人能夠找到內心的寧靜，調整過於急速的生活，一方面她又很享受城市裡帶來的科技便利。如此藝術品以科技投射自然之美，並將之置入建築物之中，也是她對人類發展和環境保育的反思，建築是人類文明的象徵，我們為了發展而建立的空間消滅了自然，再次以藝術形式進入這座百年古蹟，確有玄妙之處。

Cordelia為了這次展覽嘗試突破自己，不但是採用多媒體技術，還有製作巨型的手造紙。以往做紙藝作品時，探索自己和自然之間的力量，她自言因為身體和力氣限制，只能製作一平方米的紙，而是次展覽的作品尺寸比以往的還要大，為此她在更大的水缸和容器裡突破自身界限。她解釋愈大的紙，意味著需要反覆多次抄紙，而每次抄紙更會洗走了剛剛留下來的紙碎，難以控制厚薄和紋理，為這種紙增加了一種不確定的美感。造紙的過程比想像中漫長，她說一天最多只能造兩張紙，還要等它們完全乾透才能完整取出，等待乾透的時間也十分長，儼如修行，不能急躁。

Cordelia於兩三年前和紙結緣，她當時還在讀書，正在慢慢了解藝術語言，研究著水和幻象之間的關係。在一次學造紙的實驗中，她撈出一張十分纖薄的紙，花紋十分特別，就像雲層一樣，為此埋下她對日後接觸紙這種媒介的興趣。而這次《似近還遠》，她造了一百多張紙，在埋首造紙的過程裡，她細讀到：「那些紋好像下雨，又好像雲，又好像山。」每張獨一無二的紙都透出如山水畫般的魅力，令她更為痴迷，精挑細選下才得出十五張手造紙裝裱到窗內，她更笑言，如非需要如期舉辦展覽，她會繼續造紙。造紙本身，對她而言是一個過程，追看紙張變化的過程，也是和紙溝通的時間。

隨著時間推移，Cordelia覺察紙的可能性十分多，除了厚薄之外，還能在濕與乾之間展示其特別的形態。她說：「你問我為甚麼選擇紙做媒介，其實就只是它很吸引，它還有很多可能。」其中光與紙的結合也十分重要，紙仰賴光線突出自身的美，她也故意讓日間和夜間的光，配合整件藝術品，紙後便有來自經編程的LED燈條的燈光照射著，顏色上亦有變化，讓白紙在不同光線下展現美態。

來觀展的朋友應該會發現，上空會緩緩飄落紙樹葉。Cordelia說，自己很喜歡在家附近看榕樹樹葉一瓣瓣飄落下來的樣子，飄落時那微小的動態也有不同，「因為它們的形狀不同，本來飄下來時轉動的方式也會不同，本身自然已具備這樣的條件」。她補充，紙樹葉一共有四款，當中包括楓葉、銀杏葉、榕樹葉和橡樹葉，觀眾走到某處便會觸動感應裝置，落葉隨之而飄下。為了滿足長達六個月的展期，她更製作了二十多萬張落葉，觀眾可以隨著時間推移，觀察到堆積落葉數量遞增並與中心和諧並存。

Cordelia呈現了虛實交互的自然空間，令大家感受都市裡的片刻寧靜，紙張和自然空間的和諧協調，每張手造紙在抄紙的過程中得到獨一無二的纖維肌理，十五扇窗由上至下構成一整幅風景畫。整個作品帶有自然、不刻意的感覺，彷彿一切都是渾然天成，一切都是如此，悄悄進入在我們觀賞者的感官之中。

medialogue：似近還遠
藝術家：譚若蘭（Cordelia Tam）
地點：香港視覺藝術中心一樓至五樓
日期：即日起至十一月七日（逢星期二休息）
開放時間：上午十時至下午九時

攝影：程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