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scar李文曦 在異世界裡繼續狂想一直前進
人物專訪「牽絆」一詞,帶有牽扯、糾纏之意;但亦有人視「牽絆」為人與人之間的微妙連結,縱使偶爾互相誤解互相傷害,但更多時候是互相守護互舔傷口。Oscar(李文曦)作為一位稱職動漫迷,自小受角色之間的深厚情誼薰陶,直至長大後成為電台DJ,便於其廣播劇宇宙內,建構眾多以強大牽絆連結起來的異世界。
這個夏季,他推出了《山海之間——失眠藥廣播劇宇宙設定集》這本作品,除了滿足童年沉迷於角色圖鑑的小小私心,同時亦藉此邀請聽眾與讀者們,一同投入這片幻想園地,盼使大家儘管身處一個酷熱卻冰冷的城市,仍能與劇集角色們手挽著手,在好好醜醜對對錯錯間一同成長,結伴對抗這個始終可愛的怪誕世間。
在沒有提供選擇的世界 找尋活著的因
寫了好幾年廣播劇,Oscar在深夜時段,以大氣電波帶領聽眾遊歷過眾多幻想世界,像是起初在《歡迎光臨失眠鎮》中的無眠魔幻城鎮,或是其後那個描繪死後仍要上班考牌的陰間世界,陰陽相隔卻依舊哭笑相連的WhatsApp群組《Last Seen!》。寫著寫著,他發現身處不同劇目的角色之間,原來有著可以互相連結的可能,於是便把這兩套處境式的長篇作品,與之後的多個故事慢慢串連起來,成就一個屬於《失眠藥》節目的角色宇宙。
Oscar筆下的廣播劇,不論是現實或魔幻,在生或死後,其實都離不開「如何在無法選擇的世界,繼續好好過活」這回事,Oscar引用自己曾寫下的歌詞,分別是〈重生〉裡的「沒有給你揀 沒有給我揀 但無悔是有這天一刻的冀盼」與〈特倫斯夢遊仙境〉裡的「我信怪誕世間始終可愛」,以總結他一系列廣播劇的核心思想:「就係無論世界變得有幾差,就算我哋冇嘢可以揀,但係人都係因為有希望,所以先會繼續活著。」Oscar又言也許是因為現實世界千瘡百孔,所以他才會投進虛構故事,與聽眾一起於想像之間,尋回每天過活的原因。以及擁緊那些與我們一起尋找意義,甚至是相濡以沫的同伴。
雖說生而為人,總不會時時稱心如意,事事有得揀;但以什麼處世態度去面對世情,倒是仍可自行選擇。Oscar創作過個性各異的多位角色,其實似是把自己分裂成碎片,再分拆投進不同的角色設定裡。當中由他親自聲演的數位角色則與他尤其相似,例如余海(來自《Last Seen!》)便暗藏其極為內向的一面、陳學彤(來自《GOD KNOWS?》)則顯露他最外向貪玩的另一面,而莫言憂(來自《歡迎光臨失眠鎮》)則接住他最核心的部分:「莫言憂係一個幾憤世嫉俗嘅人,其實我自己本身都係噉嘅,但可能由細到而家大個,嗰個憤世有啲唔同咗。細個可能係啲火燒到含含聲,喺social media度破口大鬧到癲嘅人,大個之後就係一種慢火。我諗自己嘅創作,就係尋求緊一種活著嘅方式……就係原來唔需要一嘢將個炸彈轟出去嘅,原來係可以慢慢燒嘅。」不知不覺間,在Oscar埋頭創作劇本的同時,也一直把自身解構再裝嵌,在角色與自己的一路成長裡,尋找一個更適合自己活著的方式。
有意識地吸收 然後想像
身處這樣一個資訊大爆炸年代,我們不怕沒有娛樂,只怕時間太少,無法盡覽;然而廣播劇這種有聲沒有畫的說故事方式,在這個喧鬧嘈雜的時間點,則顯得相對輕盈,沒有負擔。對Oscar而言,廣播劇最吸引的是那種不盡明言的想像空間:「有時候我開一套最輕鬆嘅劇出嚟睇,都會覺得五官有一種被入侵嘅感覺。個世界好pack,但廣播劇係一件好鬆嘅事……個人可以喺一個好輕鬆嘅狀態之下,淨係聽聲音。」這種虛幻的想像空間除了有助聽眾投入,同時亦使令他能以較快捷便利,或者換句話說,就是以「冇budget」的方式,僅用聲音、音效與音樂,把各種科幻古怪,難以輕易影像化的虛構世界,悠悠送進聽眾耳內。
除了構思廣播劇,Oscar亦有以歌詞與MV影像等方式進行創作,常言各種創作方式實質皆為相通,他亦認為不論以何種形式,其實同樣在表達一些他一直相信的價值觀,只是表現手法略有不同。例如廣播劇可以運用角色與對白去說故事,相當直接了當;而歌詞則需要配合旋律節奏,相對較婉轉含蓄:「所以同一樣嘢,佢哋好似係用緊兩個角度去話俾人聽,可能有啲似『Good cop / bad cop』或者爸爸媽媽。唔同嘅創作,就係你唔同嘅親戚,但同你講緊同一個道理。」
身為一名多棲創作者,日常忙於度橋寫稿開咪、填詞書寫拍攝,Oscar如何在緊密工作中,仍然留有供自己思考與吸收的空間?Oscar認為,生存在世,其實每分每秒都可視作「吸收」:「我成日覺得吸收係一個意識,只係你有冇意識去吸收……因為每個人都係廿四小時放大緊你嘅感官,去做所有嘢,就算你瞓覺發咗個夢,其實都可以係一種吸收。」Oscar補充不論忙碌與否,重點是保持隨時隨地「吸收」的意識,再內化成靈感,以及活下去的力量。他亦慶幸自己的職業是位電台DJ,每次準備節目,便已是一場思想梳理,亦能借每晚的節目時段,像日記般記低自己的想法與創作。
寂寞是內心無所依靠
深夜時段,獨自開咪,這件Oscar近乎每天都在做的事,本來便已自帶幾分寂寞意味,但他卻直言也許因著自小受到日本漫畫影響,向來十分珍惜身邊友伴,因此身旁一直有人,這正是使他不曾真正感到寂寞的原因。問到那些陪伴他一同成長的漫畫作品,他笑笑提起《ONE PIECE》、《HUNTER × HUNTER》這類仍未迎來結局的系列:「漫畫呢個媒介,係真係可以陪足你十幾廿年,好神奇。我中一嗰陣認識路飛,佢到而家都重冒緊險,或者HUNTER嘅古拿比加,用咗十年時間都重喺船上面……有時覺得啲漫畫未完,自己就未老得晒。」
儘管不曾淪陷於寂寞,但人與人無論靠得多近,終究也是個體;藉著做節目,藉著創作,Oscar卻與聽眾建立起猶如互相陪伴的微妙關係。他形容儘管有時僅是無心插柳,大家卻依舊於無形之中,以自己的作品、話語、社交媒體,去陪伴身邊或近或遠的某君。「不論係歌詞定係廣播劇,我成日都會收到啲DM,好誇張地講,話原來某啲集數或者某啲歌詞,係救咗佢哋一命……你信唔信係一回事,我信唔信又係一回事,但我聽完就覺得,如果真係做到嘅話,噉做創作都好有意義。」不但聽眾在Oscar的節目與作品中隔空得到陪伴,其實他亦同樣在聽眾的回饋當中,收獲不少令他相信自身創作的力量,繼而找到創作下去,以及活下去的意義。
正如他曾於〈我們的移動城堡〉寫下的一句歌詞:「而家鄉不過是心所向」,Oscar認為當我們願意打開內心,觀照身邊一切時,也許便能在萬物當中找到依靠,在夢寐、原地或遠洋之間,拾獲繼續狂想繼續迷途的勇氣,然後,繼續繼續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