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晉寧 三十以前的人生行李

盯著房間那片立雜地帶，或是書桌上的凌亂局面，心裡想著找天來整理一下好了，但待真的到了收拾時機，卻難免埋頭把玩著每件珍藏，心裡不上不下，無法輕易割捨。數年前，阿檸（薛晉寧）因著種種原因，扚起心肝做了一次徹徹底底的斷捨離，在捨棄眾多雜物的同時，亦發現蘊藏舊物當中的意義所在。於是他在五年後的夏天，推出《M78：年過三十前の78件行李》一書，選擇在這節奏奇快的世界，以文字與插畫記錄舊物，書寫那些旁人看起來或平凡或殘破的物件，當中所埋藏的青澀與情義。

人類這種生物 偏愛賦予意義

「斷拾離」這回事，阿檸只做過一次，就是在三十歲那年，剛開始《支力支力》這個節目之時。因著家中突然需要騰空大量位置，他們一家踏上執屋之路，他笑言起初十分熱衷丟掉家人的物件，自己的卻一動不動，引來他們紛紛抗議，「有好多嘢我唔捨得抌，我逐樣逐樣揀出嚟，列晒喺層架上面，然後就開始諗，點解咁唔捨得呢？」當留下一件物件需要原因，原因多是藏於當中的意義，例如是母親於求學時期送贈，以鈔票編號334象徵「生生性」的普通紀念鈔、嘗試埋堆卻自暴其短的Orlando Magic球衣、伴他在廣播道留下眾多血汗的Penny滑板，還有至今仍像個老爺爺般躺在書桌的MUJI筆袋。一但物件被自己賦予意義，也就不再僅是死物，而是一起成長的友伴。

書中列出的78件物件，有玩具服飾收藏，也有文具零食日記，若要談到當中對阿檸而言最重要的，則是一副內藏很多張「作出反對」卡的Deal Card，他笑言這其實是屬於他與前女友之間的小小情趣。「嗰陣我為咗贏佢，就買咗幾副Deal Card，收埋咗好多張『作出反對』……重試過喺人哋屋企，偷咗人哋張『作出反對』嚟用。」這段看似荒唐的回憶實質不但暖心，同時亦教會阿檸如何與人相處。他形容我們活在世上，難免每天都要與身邊人商量、讓步、「deal嚟deal去」，而無數場無聊又認真的卡牌遊戲，便正好教會他如何愛人，如何相處，如何真心真意去逗樂眼前人。

規矩是為了被打破而存在

在名為成長的這條路上，我們一路散落，一路拾獲。那不知在阿檸眼中，有什麼是無論如何都不願因年月過渡而默然流逝的呢？

「我覺得所有嘢都係可以割捨嘅，我諗最唔想割捨嘅就係嗰種模稜兩可……保持改變先係成長，而唔係你捨棄咗啲咩，或者你得到咗啲咩。」身位一名成年人，卻想仍然模稜兩可，聽起來也許略帶眨意；但正所謂變幻原是永恆，阿檸堅信人的思想每天都在改變，與其冠冕堂皇地高舉著隨時會被自己推翻的「原則」，倒不如樂於接納所有的割捨：「每一樣嘢都有得選擇，你諗好咗先去選擇，唔好因為原則而去選擇。」這是三十過後，他對自己的提醒。

近來推出的新書，當中其實亦埋藏一個有關割捨的軼事。這次除了文字，阿檸同時亦包辦封面與內頁的所有插畫，他本來早已以精緻的水彩畫，仔細描繪過每件回憶之物；但因著印刷與成本問題，他斷然決定砍掉重練，以速畫手法重新逐一繪畫：「我想更加能夠表達到對物件嘅印象。因為唔係要睇物件嘅細緻度，而係要睇物件所帶俾人嘅感覺，噉我覺得quick sketch係更加適合，所以就推倒重來。」

至於到底「沒有什麼是不可割捨」與「不要懼怕事情推倒重來」的這類信念，到底從何而來？自認擁有強大中二靈魂的阿檸，則笑言受到自身的「spiritual character」影響良多：就是《銀魂》裡的男主角，懶散又不按常理出牌，關鍵時刻卻永遠挺身而出，義無反顧地保護同伴的坂田銀時。沒有什麼刻意的形象塑造，也沒有什麼非如此不何的牢固原則，這是成長與漫畫在這些年間，手把手合力教會他的事。

寂寞是有存在的必要

「我覺得孤獨係一種狀態，寂寞就係你加俾孤獨嘅一個形容詞。」

數年前，阿檸曾言「孤獨」是三十歲前需要處理的一件事，同時亦以此作主題，舉辦了明言只准寂寞人士參與的《HAND SOLO 單手派對》。當時他正處於一個相當封閉自己的時期，不懂怎樣去經營關係，也不懂怎樣與自己相處，「我真係唔知，地球上重有啲乜嘢係有趣，就算係做平時自己好鍾意做嘅嘢，我都唔覺得開心。」數年過去，他試過把憂愁轉化成棟篤笑與歌曲，以各種創作方式，尋找情緒出口，走著走著，現在的他終於學懂如何去享受孤獨：「如果你冇孤獨嘅時間，個個都喺你身邊支持你，或者個個都喺你身邊否定你，你好容易因為周圍嘅嘢，影響咗你自己嘅諗法，但唔得閒去諗你自己諗緊咩。所以我哋每一個人都好需要孤獨嘅時間。」

正如阿檸所言「人要好識得同自己玩」，不論是身處人生哪個段落，學懂與自己「deal嚟deal去」都是一大課題。至於與他人相處方面，他直言現時若是對身邊人心生掛念，便會立即致電對方，所以自己也很少再感到強烈的寂寞感覺。儘管是於收拾舊物時，看到各種無法重來的回憶，他亦已把每段曾經的美好穩放內心，故與其過分戀舊，進退維谷，倒不如繼續在專心走在路上，一邊感受蛻變，一邊與過去的自己揮手道別。